2016年4月7日 星期四

20160401 台語醫病溝通 柯政全醫師 聽講心得

20160401 台語醫病溝通 柯政全醫師



為什麼來聽這個演講?



先來說說台語跟我之間的愛恨情仇。


我的小學時代是「不推廣」台語的年代,倒也沒有明言禁令說台語,但是學校同學之間就是有一種檯面下的共識:「說台語很沒水準(很low class)」。誰可以把國語講得很標準,捲舌不捲舌唸得清清楚楚,就是一種驕傲。


我爸爸媽媽都是嘉義人,所以講台語自然天經地義。但是那個年代還是認為小孩要能說得一口標準的國語才行。很多長輩都誇讚我小小年紀國語講得很標準,那些ㄓ彳ㄕㄗ ㄘ ㄙ 對我來說從來不是問題,而媽媽也總是很樂得告訴大家我在保姆家(當時都稱之為外省人)天天耳濡目染,才能把國語講得這麼標準。


我聽得懂日常生活的台語,因為父母長輩之間的對話還是以台語為主,但是,我不大會講。記得每次聽到從電話那頭傳來阿公阿嬤的問候時,總是傻笑回答個我是OO,就趕緊把電話轉給爸媽了,因為,我不大知道怎麼用台語跟阿公阿嬤講話。小時候不以為意,長大後,才知道有多可惜


可惜了與阿公阿嬤之間的親情交流,可惜了學台語的好時機,可惜了認識那個年代的機會。


那麼,到底怎麼意識到台語的重要?說穿了,還是因為工作需要。


在醫院工作,就是要面對形形色色操弄各種語言的病人。在林口工作,可以聽到國語、英文、台語、客家語;在嘉義工作,還可以聽到越南、泰國、印尼、甚至澎湖腔台語、台西腔台語。不過,北國語、南台語還是大宗。


我的第一個笑話,就發生在林口實習時,在A床用著「超級卡」的台語跟病人詢問病史,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因為阿公跟我簡直就是在雞同鴨講,我聽得懂阿公說什麼,但是阿公聽不懂我在問什麼,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公務手機又一直響著交代我要去處理其他病人,同時隔壁B床的家屬又在布簾後一直試圖掩蓋他們的笑聲⋯⋯,這當下的情緒與壓力實在非常難以言喻。還好,C床病人終於看不下去而出手相救,直接跑來當我的口譯協助我完成病史蒐集。


第二個笑話呢?已經到嘉義工作了,面對台語環伺的狀況已經逐漸適應,也開始習慣用台語來做為與病人之間的開場語言了。我發現,用台語來問候病患,他們對你的回應與信任都會比較熱切。但是,我又遇到窘境了。一個中年女性因為疑似「食物過敏」而上吐下瀉來住院,想當然爾一定要來紀錄一下對什麼食物過敏。一開始我一人勇敢上陣,到後來全病室的病人家屬都一起來幫忙⋯⋯,我們抽絲剝繭,把這位有著台西腔口音的病患從早到晚的所有入口食物都被問了一遍。


最有可能的兇手,就是這個發音 phang-hê的食物。這到底是什麼?不是蔬菜,不是肉類,是一種昆蟲?病患一直說不清楚,我們也一直猜。原來,是「蜂蛹」!嘉義這裡有些野味店,專做三杯老鼠肉、酥炸蜂蛹⋯⋯。


所以,台語很重要。對於我的工作來說,更是重要。醫病之間,如果沒有共通的語言,不只診斷治療出問題,彼此之間的信任度也大大降低。



20160401 台語醫病溝通 柯政全醫師



今天柯政全醫師演講『台語醫病溝通』,我說什麼也要從嘉義衝到台中去聽。因為這個學問很重要,尤其我現在的病患都是在地平均年齡60-70歲的長者,我講國語,他們就會面露難色,很難跟我搭上線,一旦用上台語溝通,馬上就可以感受到長者對你的認同,我就可以問到更多的訊息,給予更適當的治療,有時配合賴阿姨(看這裡)教我的俗俚語,更能關照到老人家的身心靈各方面(逗得他們哈哈大笑)。


柯醫師的生長的背景很精彩(讀過六間小學),學經歷也很精彩(東京大學醫學博士),今天的演講更是精彩!全程超過兩小時的演說,從他個人的經歷到剖析台語遣詞用字與演化變遷,再把學習台語的釣竿交給在場聽眾,儼然就是一堂集語言、歷史、政治的超高含金量課程,讓我對於台語有全新的認識與體會。


台語有著一般通俗對話的功能性角色,也有更深層帶著文學藝術之美的定位,最可惜的,莫過於至今還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注方式來好好傳承這一個美好的語言。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



1.優雅的台語


這裏先給你兩句台語,考考你知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sin-seⁿ,  lí khiā  tó-ūi?
先生,汝企佗位?

 sió-tī, lí  chit-má  tòa tó-ūi?
小弟,汝這馬滯佗位?


柯醫師在十多年前當高醫口外總醫師時,遇到一個神父來探望在地阿嬤,來自德州的神父竟然說得一口好台語,而且這位神父還說出上面寫出來的這兩句台語,讓柯醫師馬上敬佩萬分。引用一句柯醫師的話:「這就是優雅的台語啊!」


「先生,汝企佗位?」,這句話不是在問你「站在哪裡?」,而是在問「你從哪裡來?」


「小弟,汝這馬滯佗位?」,這句話不是問你「住在哪裡?」,而是問「你在哪裡工作?」


20160401 台語醫病溝通 柯政全醫師


這兩句話顛覆了我對台語的自以為是,連平常普通不過的問候語,也可能被我誤解。而我原本以為使用文讀音(聲音變化)讀書是一種相對比較難學的台語,沒想到在台語的遣詞用字上,還有這麼多學問。



話又說回來,為什麼連神父都要學會台語?道理自現啊!身為醫療工作者的我們,又怎麼能不好好學台語呢?


關於醫病上台語的使用,柯醫師另外提點了一些地方,包括:


.歐巴桑,這詞彙在台語中是帶有意的,因為戰後開始使用這個詞來指下人。(事實上在日本只要25歲以上的女性就會被用這個詞來稱呼了。)


.阿桑,這個詞很常用,但是,其實是近代的台灣人自己演化出來的詞彙,比較沒有根據,也不建議使用。其實,「阿姨」這個詞很好用的!


.在對話中,盡量不要使用「你」直呼對方,這是沒有禮貌的。反之,使用「」(我們)可以更快速的拉近醫病之間的距離。例如:「阿姨,咱有啥物問題?」



台灣人歷經不同種族不同語言的統治年代,所以像我的阿公阿嬤都可以講日文,但是,在不同語言磨合的初期,醫師都怎麼看病?不就像我鬧出的笑話一樣雞同鴨講?


柯醫師找出了一些有趣的文史紀錄,日本的醫師寫下台灣人表達生病時所用的詞彙,或是疾病名稱,再於這些名詞旁邊用日文標注發音。另外,也有清朝從中國北方過來管轄台灣的首長日記中記載著:陳唸「澹」,張唸「丟」,黃無法標注等等。


從這裡可以看到他們學習台語的筆記記錄(好像我小時候一開始學英文時,真的會用注音符號標注英文字一樣),也可以更加體認到語言在溝通上的重要性。




2.語言的力量


柯醫師的名言:「祖孫不能言語暢談,未能盡情,乃逆人倫之道,輕賤自己的語言,使被統治者自慚形穢,是所有帝國主義奴役殖民地人民心性的第一步。


聽到這一段話,心中有無限的認同。語言的力量著實不容小覷。整理柯醫師的演講重點:


語言可以給你權力
一個國家都是文盲的時候,統治階級就能獨享知識的權利。


語言可以維繫國命:
日本、越南堅持有自己的語言,才不會被大國併吞。愛沙尼亞境內有40%的俄國人,曾經被俄國統治100年,但是,他們堅持專業領域(例如:醫師)要用官方愛沙尼亞語,才能防堵俄國的併吞。


語言可以救你一命:
辜振甫當年因坐監躲過228,獄中能說北京官話的辜先生因可以與獄卒溝通而不至被濫殺。


語言可以傳承知識:
魯迅為何說下:「漢字不滅,中國必亡」?時值明治維新,他看到日本人只學六個月的日文,就可以用文字記錄下天氣變化、農務細節,而中文字之複雜難學,在在阻礙了知識的傳承。


不過,語言卻不見得都能藉由文字書寫記錄下來。柯醫師提到「窮漢字之力,不能盡台語之義」,例如台語中的連字語,聲詞等實在無法單純用漢字記錄或表達,所以怎麼去保存這樣的語言呢?用什麼方式呢?



3.文白異讀


五四運動後,才開始有白話文,也就是「我手寫我口」,文白一致。但是在這之前,所有的漢語系都有文白異讀(也就是文言文與白話文的台語讀法不同),這是學習台語的關卡之一,而且,沒有統一的標注符號也是一個大問題。


不過,我們至少要先知道基本的台語白話文怎麼來學習。柯醫師推薦學習:白話字(POJ, Pe̍h-ōe-jī,也稱之為「教會羅馬字」,反而比較不推薦「台羅音標」。(後方有補充說明)


台語的音調有七調(原為八調,但是第六調與第二調同),單獨字的音調學習不難,但是只要兩字以上組成詞彙後,就有「變調」的問題,變調則是造成學習上最大的障礙。例如:火 hóe-chhia 貨車 hòe-chhia 讀起來就是不一樣。


現在跟著黃哲永老師學台語(台語研究課程記錄),遇到最大的挑戰真的就是「變調」,聽過的常用字詞可以在大腦中就「自動變調」好,不過大多數的詞彙都還是怎麼不著頭緒。


黃老師目前帶我們唸「初學必由 國文讀本」(內容:人,人有二手,手有五指⋯⋯),這一本教材中大約可以熟悉基本的1000字與詞的文讀音。也就比較能熟悉常用字詞的變調。


20160401 台語醫病溝通 柯政全醫師




對我的影響是什麼?



開始覺得台語重要,是因為工作需要。
開始覺得台語美妙,是因為認識台語。


感謝楊斯棓醫師推薦,我才能在柯醫師的這場演講中更進一步去認識這個語言。它,很美,我們應該好好的把這個語言流傳下去。


如果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考柯醫師推薦的台語學習資源(附於文末)。語言的學習就是需要不停的接觸,看布袋戲、聽台語歌都是好方法。雖然我的台語還不甚輪轉,但是我們與小孩在家裡也會嘗試使用台語(有時夠台語多一點,小孩會喊說「都聽不懂,可以用國語嗎?」),一起聽台語童謠。


希望讓我們的下一代,也可以熟悉台語,欣賞台語,使用台語,傳承台語。



20160401 台語醫病溝通 柯政全醫師

演講第二張投影片,柯醫師特別致謝楊醫師在臉書推薦此次演講






柯醫師推薦的台語學習資源:

Tw-Ch台文中文辭典 http://ip194097.ntcu.edu.tw/q/THq.asp,可以檢視自己的白話字拼法有沒有錯誤。

信望愛台語客語輸入法 http://taigi.fhl.net/TaigiIME/

沈明正的布袋戲

台語白話字新教科書




***摘錄自維基百科***

白話字(Pe̍h-ōe-jī、POJ,台羅拼音:Pe̍h-uē-jī,閩南拼音:Bēhwè zzî)是一種以拉丁字母書寫的閩南語廈門話或台語正寫法。

白話字原本是19世紀時由基督教長老教會在福建廈門所創造並推行的,因此後來被外界稱為教會羅馬字(Kàu-hōe Lô-má-jī,簡稱教羅)


臺灣閩南語羅馬字拼音方案(Tâi-uân Bân-lâm-gí Lô-má-jī Phing-im Hong-àn、簡稱為「台羅拼音」(TL)或「台羅」)為中華民國教育部公布的臺灣閩南語拼音方案。此套拼音並非完全新創,而是整合原有的傳統羅馬字(白話字,POJ)以及台灣語言音標方案(TLPA)的閩南語音標部份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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